向田邦子之二  那時候報紙還有登過她的另一篇文章,我只記得開頭是說,她初次到國外旅行時,聽見旅館裡面收音機傳來的某首古典音樂,和在家鄉日本聽到的一模一樣,因此覺得心安,稍減在異鄉一種恐懼與不適應的感覺。  我第一次出國時去歐洲,在巴黎的飯店房間裡首度有電視,打開來看,播放的是唐強森的「邁阿密天龍」。我那時不由笑出來,不知為什麼地就想起了向田邦子提起的這件事——雖然這部好萊塢影集被配上了法語;和她描寫的情境正好相反。  我想每個人去閱讀別人的散文或心情日記,瞬間得到相似或甚至相反的情感經驗時,那其實就是一種共鳴術後面膜。  去讀向田邦子的文章,很難令人不一面幽幽連想起自己的童年,或多或少的一部分,有時候是場景;有時候是心情。我都還歷歷在目,為了貧窮而尷尬,寫作業,去市場吃麵,想逃學又不敢……儘管時空背景相異,童心都是一樣的,甚至周遭人物也相仿——誰小時候沒有操勞憂鬱的母親,嚴厲的父親,以及愚蠢貪吃的兄弟姊妹呢?在 一兩 件小事上被不公平對待而忿忿記得了很久……我的溫吞的回憶,常在閱讀她的同時又兀自鮮活起來,有的真是失而復得,不過這畢竟是額外的作用;文學之外的。那種日本早年的生活氛圍,在台灣就我記憶所及,也還相去不遠。很久以前術後面膜我外公外婆家住在泰順街,那時候和平東路還沒有拓寬,那裡是一整片依附著師大的木造平房,所以很能想像那日式的屋舍、防空洞的背景。就向田邦子的內文而言,讀來分外順暢。去窺看別人的生活,不得不承認那比所有的小說電影都要有趣,我記得張愛玲也提及過相仿的論點。  我讀《紅樓夢》時,喜愛賈府生活細節多於寶黛之戀。過節,吃飯及家人爭吵,翻來覆去地看。每每一項項細讀烏進孝送租的明細、賈母的餐餚、收禮明細等等,甚是有趣。其實向田邦子也提到了大量的吃。有人覺得那些菜單或是個人衣飾繁複地敘述很令人讀來不耐,既與情節無關;完全沒必要。婚禮佈置《紅樓夢》這樣的鉅著文字算起來夠精簡了,很少有浪費的篇幅。中國人一向喜歡細碎的花紋裝飾,好像少了這些就不熱鬧。後四十回筆調枯淡,我覺得原因之一也是因為少有機會使用到這些華麗的文字。張愛玲認為續書人的拙劣,一方面也有很大的因素是寫賈家變窮沒有原著可供模仿。想按照前面的基調寫下去,可是賈家環境改變了。第九十二回的文筆一看就知道不是曹雪芹寫的,馮紫英來推銷那四件令人眼花撩亂的洋貨一節,一一介紹說明,顯得即堆砌又勉強。不是不寫;是不會寫,他寫賈家有財有勢的時候也同樣拙劣。那幾樣眾人看了都知道買不起了,賈璉推說賈母不要室內裝潢。讀到賈赦來了時,以為他一定反而要買,因為賈家說來是寧府敗的,誰知他對馮紫英說他們家不比以前了。不但於他個性不合——大家既是這麼同心,賈家還會敗嗎?再低能的作者來處理,也知道這裡一定要讓他們買下,彰顯揮霍無度,醉生夢死。張愛玲不時會在她的散文中透露童年往事,用很晦黯、冷冽的調子,甚至是一種事不關己的語氣,提到她爸爸有時候簡直像在說一個陌生人,特別是在最激情、她最受到傷害的章段,當然那是基於她比較不尋常的家庭因素。她也曾經用著「羅曼蒂克式」的愛去對待她母親,最後那份愛慢慢毀在由富變窮的生活窘境的上,寫得好笑,更酒店經紀反諷出那和家裡畸形與不堪的相互關係,因為恨她爸爸而過度傾倚她媽媽。曹雪芹並沒有用著批判的態度去看待他自己的家庭,但也不是像白先勇那種悲天憫人式的,只是以寫實的手法明白地寫出一個大家族怎麼窮奢耗盡。曹家是在曹雪芹十七歲的時候被抄家,和張愛玲知道她母親不能同時供應她的學費和製裝費一樣,都是在即將踏入成人階段時家庭優渥已盡。張愛玲在說她的童年時,可以很容易地聽出那憎惡與羞恥的內心吶喊。這和曹雪芹相反,《紅樓夢》雖然是個悲劇,命意淒哀,作者的態度是很溫暖與寬容的,你可以知道他是如何善待包容主人翁寶玉;至少是在前八十回面膜。向田邦子固然有個嚴厲得近乎蠻橫的父親,並且生活長久地以他為中心,但可以讀得出她語意裡沒有怨恨的意思;雖然她也在後來和父親鬧翻而出走。如果童年苦悶抑鬱,不會那麼一篇又一篇連續性地去寫。回想童年對多數人來說理當是愉悅的,尤其是像曹雪芹這樣溫暖熱情的人,《紅樓夢》絕大部分就其實是寶玉一人的童年回憶。向田邦子還有一篇《吃飯》,寫東京遭受空襲,一家五口在大難不死後絕望地吃一頓地瓜大餐。在浩劫的當頭,屋外火光沖天,蛤蜊灑落一地,沾滿污泥的鞋子踏上榻榻米,她幾乎愛上那樣的生死交關,可以了無牽掛地做任何事而不被責罵。我小時房屋二胎候住的眷村有一次失火,和我家相背的那一排燒掉了一大半,總共十來戶人家,原是三個小朋友在大人去買菜時玩火,他們都燒死了。我那天放學後吃了一驚,兩排之間的小巷也不過 一公尺 寬,我們奇蹟似地沒有被蔓延到,當時那種興奮之感其實也不是因為知道我們家很幸運。當晚半夜不料死灰復燃,那排屋子又從裡面悶燒起來,鄰居發現後敲鑼打鼓叫醒大家,我往那扇正對著我的窗戶的窗戶內望去,裡面透著呼吸般明滅的紅光,在黝黑的室內,而顯然越來越烈。那邊原本屋瓦和牆壁都還完整,下午只有裡面一片冒著煙的焦黑,一篷篷燻過來,那時候反而沒有煙。大人都到外關鍵字行銷面幫著救了,我和妹妹被叫醒後,裝了一盆水端到房間,床緊靠著窗,我哥哥脫了鞋到床上,往對面的窗子裡用碗潑水。原本眷村的巷道太窄,消防車開不進來,是把車停在旁邊的軍營,接過管子來灌救。我們兄妹三人也才潑了兩臉盆,一名消防隊員突然闖進家來,拉著水管, 三兩 步跳上床,便射出水柱往窗外噴!等到火勢終被撲滅後,已是清晨四五點了,家中走道上都是水漬,尤其是我和妹妹的床,上面有無數個積著厚泥的巨大鞋印,床單早就濕透,我那時才感受到對這次火災的一種切身之痛。床墊被爸爸立起來,我和妹妹睡在地上,閉眼只聽到後面滴滴搭搭;從屋簷窗台買房子滴水的聲音。早上仍被爸爸叫醒去上學,原還以為可以請假一天,當時有些懊惱,為何沒有燒過來,在去學校的途中,幻想著書包、制服都被燒掉了。假設真的當時家被燒了,一個貧賤家庭的毀壞當然比不過曹雪芹那大富大貴的大家族發生的,實質損失難以並論,我會感受到的苦痛恐怕也不及他所背負的一萬吧。也許是近來心中一直有著家破人散的恐懼,想起許多前塵往事,人生千錯百錯地走到了這裡,失去了一個家也許是一種解脫,像張愛玲那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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